如果在成長過程中,情緒沒有被好好地承認與接納,需求沒有被好好地看見與回應時,我們跟著學習到的態度就會是忽視自己。
《公主向前走》裡將這個狀態描繪成一個被鎖在衣櫃裡的小女孩,因為她多話、吵鬧、愛跳舞,公主爸媽認為有失體統,公主只好把這個象徵著「自己」的小女孩鎖在衣櫃裡,才能滿足爸媽的期待,做個氣質高雅、端莊得體的公主。
這也常是我們的成長環境,我們不被鼓勵當孩子,而常被要求要像大人。為了討人喜歡,我們慣於隱藏自己的想法—說出別人期待的話,儘管那可能是違心之論;做出別人期待的事,儘管那可能是違心之舉……
當忽視自己久了,我們越來越熟練,不論是感受、需要、期待,只要是關於自己的事物,我們的感知都漸漸變得遲鈍,直到我們感受不到、毫無意識,然後成為活在別人期待裡的人偶,別人的肯定成為我們前進的唯一動力,因為我們已經捨棄了自己。
在我與朋友心心約定好進入相連關係後,我們開始緊密地聯繫,她會到我公司樓下等我下班,我們一起用餐、回家,聊聊當天發生的事或是我的想法與感受,儘管明白自己對進入親密關係感到恐懼,從過往創傷而來的窒息感並沒有因為我的理解而消失,依舊無時無刻不存在著,但既然知道那是假警報,我就堅持繼續待在關係裡。
有一天,心心說要加班,因此晚上不會和我碰面,我反射性地說了一句:「這樣啊,真是可惜!」當我預期她會被這樣的甜言蜜語感動時,她卻問了我一句:「妳真的覺得可惜嗎?」
突然被反問的我愣住了,仔細思索內心的感受,發現我並沒有覺得可惜,甚至是如釋重負,因為我可以不用繃緊神經,也能有自己休息獨處的時間,但我竟然不經大腦,反射性地說了違心之論,這讓我覺得驚訝。
同時,心心也向我反應先前她問我,我偏好用什麼方式聯絡,當時我回答視訊,但她卻在之後感受到我其實不喜歡視訊。
我驚訝地發現我對自己感到有點陌生。偶爾也有我不曉得自己為何憤怒,或為何掉淚的時刻,但我卻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有這些舉動和回應。我自以為了解自己,但在與心心的關係裡,這些理解卻一一被推翻。
我覺得自己界線很清楚,因為會跟廠商據理力爭地吵架,但其實我連跟心心說我要忙工作、先不回她訊息都做不到;跟心心說我喜歡的聯絡方式,卻與實際喜好不符;晚上不會碰面,明明覺得如釋重負,卻說了違心之論,想討好心心;我以為了解自己,但其實沒有。
如果心心沒有那麼敏銳,她甚至會被我誤導,假如我無法承認我其實沒有那麼認識自己時,當心心提出她對我的困惑,我可能會把原因歸咎於環境、事件,或覺得是心心誤解我而拚命解釋。
我對自己的認知開始崩解,原來我選擇性地只憑某些單一事件來讓自己相信我為自己打造、我所喜愛的人設。我喜歡自己有能力、獨立自主、聰明堅強,但這才發現那是我選擇看見的面向,在我不願意看到的面向上,我會因為害怕不被喜歡而無意識地討好別人,這與我所相信的人設實在大相逕庭。
當我把對自己的認知放到所有情境裡檢視,錯愕地發現那不是我,因為在許多情境下,我的反應並不那麼一致。
那麼真實的我到底在哪裡?
在那之後,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拆掉武裝,剝除精心打造的人設,嘗試在每個時刻看見自己。
透過感知自己的情緒,來確認當下的狀態是否與理解的一致,驚訝地發現自己習慣性地對別人的要求說好,但其實內心充滿憤怒;發現在關係中即使不開心,卻因為害怕激起衝突、失去關係而選擇沉默;發現我很少主動開口說關於自己的事,因為擔心別人對我有負面觀感。
在我細心觀察與體會自己以後,我看見一個充滿恐懼、在關係裡退縮的孩子。我努力體會這個孩子的喜歡與不喜歡,在過程裡慢慢地找回自己。至今快十個年頭過去了,我仍然很難在當下就意識到自己的狀態,常會需要藉由身邊人的提醒,才發現自己焦慮、恐懼了。
最先感受到我不同的,往往不是我,而是周遭的人,儘管我無法在第一時間發現,但回頭看見自我狀態的反應速度與一開始相比,已經快了許多。
與自己相連會帶來某種程度上的麻煩,比如我必須正視自己的感受,無法再待在有毒的工作環境或是關係中;必須正視心中真正在乎的事物,而無法再隨從主流文化,選擇高薪、體面但卻難以認同的工作。
這是我極度願意為自己做的事,因為看見自己,就是愛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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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曾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