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对联”,我们还得介绍一些对联的基本常识。严格说来,“对联”是指“对句”和“门联(楹联)”(其中包括春联)。“对句”是唐末及宋代以后文人流行的一种文字游戏,它的写作方法一般按照唐诗中今体诗的对仗方法来写,但不像今体诗平仄要求那么严,也不用押韵,但有一个原则就是“出句”的最后一个字如果是仄声,那么“对句”的最后一个字一定要平声,反之亦然。而平仄的参照韵书是《平水韵》或《词韵简编》,而不能参照《中原音韵》(元曲创作用的韵书)。
“对句”这种文字游戏,是从汉朝时的柏梁体(相传汉武帝在柏梁台上和群臣共赋七言诗,人各一句,每句用韵,后人谓此体为柏梁体。)及唐初朝廷中的“联句”中演变过来的。比如:
唐太宗【两仪殿赋柏梁体】(《全唐诗‧卷001_087》)
绝域降附天下平,(唐太宗)
八表无事悦圣情。(淮安王)
云披雾敛天地明,(长孙无忌)
登封日观禅云亭,(房玄龄)
太常具礼方告成。(萧瑀)
唐肃宗【赐梨李泌与诸王联句】(《全唐诗‧卷004_002》)
先生年几许,颜色似童儿。(颍王)
夜抱九仙骨,朝披一品衣。(信王)
不食千钟粟,唯餐两颗梨。(益王)
天生此间气,助我化无为。(唐肃宗)
这个联句刚好是一首五言律诗。这种联句的文字游戏一直流传到清朝(详见《红楼梦‧第五十回》等章节)。而流传到民间,在唐末也形成了一种更简短的文字游戏叫“对句”,因为笔者在文章中会先谈“对句”,所以前言部分就不举例了。
“门联”包括春联和喜庆时贴在门口或楹柱上的对联。它与“对句”不同的是上联最后一个字一定要用仄声,下联的最后一个字一定要平声。更为严格的要求是,如果比较长的门联,它中间的“句读(逗)”处的字音都必须平仄相对。比如:
清康熙五十二年,恭值康熙皇上六旬万寿。时自大内出西直门达西苑,一路皆有牌楼坛宇。每座落必有楹联,肃括宏深,皆出当时名公硕彦之手。其中一间般若庵经棚云:
周雅赓歌,如山如川如日月;
箕畴敛福,曰富曰寿曰康宁。
其实这幅楹联在写到楹柱上时是无标点无空格的,笔者在这里加上标点是为了让大家读起来方便。大家可以看出“句逗”处“歌”和“福”平仄是相对的(依《平水韵》或《词韵简编》),而上下联结尾 “月” 字是仄声,“宁” 字是平声。此幅对联写的相当精彩,用词用典精辟且均有出处;更表达了当时大清百姓对康熙皇上的爱戴之心,其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再如,现今福州鼓山上有一庙之门联云:
日日携空布袋,少米无钱,却剩得大肚宽肠,不知众檀越信心时,用何物供养?
年年坐冷山门,接张待李,总见他欢天喜地,请问这头陀得意处,是什么来由!
大家可以看出“句逗”处的字音均平仄相对。此联不仅句句平仄相对,读之朗朗上口;而且意味耐人寻思。上联的言外之意是,佛慈悲于世人,可不是要人的钱财,真要各位施主报答的话,你又拿什么来报答佛的救度之恩呢?下联的言外之意是在讽刺那些贪财的和尚,并给他们一个当头棒喝。
从以上的这两幅门联中我们可以看出,它们不仅包含了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一些知识和典故,而且还有警世之意味在内。赏读这些对联,不仅可以增加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了解,还可以从一些警世的对联中学到做人的道理。这也是笔者写这篇文章的用意。
1、中国古代对句趣谈
据北宋的张耒《明道杂志》记载,后梁王朱全忠(朱温)在唐末宣武军中当节度使(今河南开封)时,一日与手下幕僚出游,朱全忠忽指一块地说:“此处可建一神祠,试召一视地工(懂风水的工匠)验之。”可是,召工久不至,朱全忠怒甚,现于辞色,左右皆恐。过了很长时间,视地工才来。朱全忠怒形于色,指地要其视之。视地工看到那些幕僚给他睇眼色,知道这下如果没回答好肯定性命不保,遂故作贺喜道:“此所谓[#20094]上龙尾地,建庙固宜。然非大贵人,不见此地。”全忠闻之回嗔作喜,薄赐而遣之。视地工出来,宾僚或戏之曰:“若非[#20094]上龙尾,定当坎下驴头矣。”盖东北人谓斫伐曰坎(音砍)也。
“[#20094]”是八卦中的首卦,表示“天”。“坎”在八卦中代表“水”,其字义有 险、陷、穴等意思。“龙尾”是星宿名。指二十八宿之一的箕宿,居东方苍龙七宿之末,故称。用“[#20094]上”对“坎下”很工整。“[#20094]上龙尾地”意思就是绝佳的风水宝地。视地工还好是灵机一动,先讲那是一块风水宝地,并称赞朱全忠是大贵人,不然发现不了这块地。最妙的是幕僚的一句戏言却跟视地工的话构成了一语双关的谐音对句:“若非[#20094]上龙尾,定当坎(砍)下驴头”。也不知这个视地工是真有看风水的本事,还是想蒙朱全忠。反正是,朱全忠后来确实被封为梁王,并成为后梁的皇帝。更关键的是视地工因此保住了脑袋。
据南宋的沈作喆《寓简》记载,北宋的文学家杨文公(杨亿,字大年;谥 文,故称文公)性耿介,尚气节。宋太宗时,曾为翰林学士兼史馆修撰,官至工部侍郎。其在朝为官时,有新被宠幸的皇帝身边的大臣想拉杨文公入其党中,因间语公曰:“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公正色疾声答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幸臣大沮(音举,害怕之意)。
那个幸臣对杨文公说的话言外之意是:“你要知道好歹,要能屈能伸,识相的就加入我们这一党吧。”试想想看,中国古代贤明正直的君臣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之事,所以“党”的正体字是由“尚黑”组成的,那意思就是专干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位耿直的杨文公能答应吗?当然是给他顶回去啦。其中“不耻”的意思是“不知道羞耻”;“畏”的意思有两种解释,第一是“畏天悯人(敬畏天命,悯惜世人的困苦)”,第二是“畏人言(人言可畏)”;“不畏”也就是“不敬畏天命”或“不畏人言”。幸臣的拉拢之辞(出句)充满了威胁利诱;而杨文公的回答(对句)却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由此故事我们也可看出,一身正气的人,那邪恶之徒是害怕的。
据北宋欧阳修《归田录》记载,梅圣俞(梅尧臣)以诗词知名,而仕途不得意,浮沉三十年,终不得一馆职,晚年受诏参与修《新唐书》(主编是欧阳修),书成,还没上奏给皇上过目就去世了;士大夫莫不叹惜。其初受敕修《新唐书》时,尝语其妻刁氏曰:“吾之修书,亦可谓猢狲入布袋矣!”刁氏笑对曰:“君于仕宦,又何异鲶鱼上竹竿耶?”闻者皆以为善对。
梅尧臣空负诗名,却连在昭文馆(唐时又称弘文馆)或史馆等处担任修撰、编校等工作的官职都得不到,虽心有不豫,但也只能认命。在刚接到皇上的委派参与修撰《新唐书》时,心中有些不愿意,认为这样就好比是“猢狲入了布袋”,更不自由了;所以才会回家跟妻子刁氏发牢骚。而刁氏的回答更是绝妙;过去的民俗说鲶(音粘)鱼能上竹竿,但鲶鱼黏滑无鳞,爬竿毕竟困难。因此人们就以“鲶鱼上竹竿”比喻(仕途)上升的艰难。刁氏的言外之意是:“夫君,您的仕途就像是鲶鱼上竹竿那么艰难,认命吧。”而梅夫人的回答又刚好跟梅尧臣的牢骚话构成一绝妙的对句。说也奇怪,梅尧臣听了夫人的这一劝说后,就安心配合欧阳修编撰《新唐书》了。由此可见古人对“敬天知命”这个传统美德还是很重视的,虽然有可能一时想不开,但当听到其他的亲朋好友劝说后,就会改过从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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