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上,风浪渐高,大宋出使高丽的官船在风浪中摇来荡去,如一苇败叶,似乎下一个浪头过来,就会被埋没浪底,船上的人惊恐万状。而此时吕端却独坐舱中,手捧一卷,凭案展读,如坐书斋。多年以后,这位于倾危之际端坐读书、毫无惧色的吕端成为太宗的当朝宰相、托孤重臣。而他果然不负厚望,辅佐真宗顺利登基。
宰相往往被喻为“济川”之才,想来吕端的这段“济海”经历也真的是命应台辅。在他之前,值得称道的两位宰相赵普和吕蒙正,一位辅佐太祖扫平诸藩开国立朝,一位辅佐太宗在北伐失败后收拾局面励精图治,俱可谓济川之才,他们的故事已在《半部论语治天下 一身正气佐圣功》中提到过。而另一位在《功居将相等闲事 还向樽前醉笙歌》中提到的寇准则辅佐真宗抵御了有宋立朝以来最大的一次来自辽人的危机,使大宋朝转危为安,亦是济川之大才。而自吕蒙正至寇准间,虽然边患不断,幸有杨家将镇守北方锁钥,故而朝野上下得享太平。而说起这段太平之世的太平宰相,则吕端、李沆、王旦是也。
宰相之职,辅佐天子,总领百官,亲附万姓,镇抚四夷。责任如此重大,必然非其人而不处。《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自然,宰相之器全在有德。而所谓宰相之德,则在正大,在威重,在器量,今观吕端、王旦、李沆一辈宋初名臣,俱为宰辅之大器。
吕端早在拜相前,即以老成持重、处变不惊而闻名。赵普当年任宰相时,就曾说:“吾观吕公奏事,受嘉赏未曾喜,遇抑挫未曾惧,亦不形于言,真台辅之器也。”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寇准也曾向太宗举荐吕端器识非常。不过,那时太宗并不以为然。然而这个心宽体胖、平易近人的吕端却处处显露出不平凡的过人之处。
一次吕端为某事牵连被贬商州,太宗命人给他带上木枷,临行前正值有几份公文有待处理,吕端坚持要处理完毕,镇定自若的说道:“只管拿来,戴枷判事,古亦有之。”而贬去商州的路上,吕端谈笑如故,不以得罪为苦。又如淳化三年(992年),开封府尹皇子元僖暴毙。朝庭降罪审查,一时官员广受牵连,时任开封府判官的吕端亦不免祸。不过,其他官员纷纷请求减轻处分时,吕端却说自己是“罪大而幸甚”,主动自求外贬。吕端故事,皆此类也。于是到了至道元年(995年),宋太宗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吕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
而太宗交给吕端的最后一件大事,则是辅佐太子登基的托孤重任。其后果然,太宗驾崩之日,李皇后欲改立皇长子为新君,全赖吕端之力,皇太子才得以登基,是为真宗。真宗登基后,垂帘召见群臣,小事上看似糊涂的吕端,在此重大关头,却极为心细,他立于殿下,并不急于参拜,而是请求将帘子卷起,之后,吕端走到真宗面前,端详确认无误后,才转身下殿,率领群臣拜呼万岁。吕端在真宗朝可谓德高望重,真宗皇帝见到吕端即肃然起敬,从不直呼姓名,而以官名尊称。
论威重者,莫若吕端,而论正大者,莫若李沆。史载李沆为人有骨鲠之操,临大节而不夺,不苟随人主之意以取宠,平时处事,皆守法持正,虽危言抗论,孤立特行,亦无所畏惮。
一天夜里,真宗派人送来手诏,让李沆拟旨封刘氏为贵妃,李沆以为不合法度,于是当着使者的面,就着烛火把诏书烧掉了,并请使臣回复真宗,只说“臣李沆以为不可”。于是真宗便不再坚持。又一次,驸马都尉石保吉求为使相,真宗几次向李沆征求意见,李沆始终以保吉既无战功,也无资历,认为不可予以使相之衔。
李沆面君入对,从不密奏。一次真宗问李沆: “别人都有事密奏,你却从来没有,这是为何”。李沆答道:“臣身为宰相,所行皆为公事,公事自然要公言之,何须密奏?但凡人臣有密奏者,非谗即佞,我最厌恶这些,又岂能效尤”这一段不长的对话,载于宋史之中,使今人读之,仍可想见李沆端凝宏远的正大之气。所以李沆立朝之日,朝中无小人,而李沆殁后,则被宋人尊为圣相。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讲的是器量。宰相者,为百官之首,万民所瞻,自然要有包荒含垢、兼容虚受的德行。而宋初名相中,王旦的器量最为人所共知,能恕小过,能忘旧恶,而在这一点上,刚忿不能容物、严毅几至苛刻的寇准亦深服之。
王旦与寇准是同榜进士,故而以同年互称。寇准喜直谏,不留情面,连他的王同年也免不了被他批评指责,而王旦却常对真宗称许寇准。真宗不解,王旦答道:“我久在相位,政事必然多有阙失,寇准直言无隐,更见其忠直,这就是我推重他的原因。”
彼时,寇准在枢密院,见中书省公事有违条例,便奏报真宗,中书官吏包括王旦在内一并受罚。不久,枢密院亦有违例之事,中书堂吏送呈王旦,希望他也奏寇准一本,王旦没有这样做。事后,寇准惭愧地对王旦说:“同年,你怎么这么大的度量。”后来寇准被罢枢密使时,认为自己资深功高,曾向王旦求使相之衔,王旦断然拒绝道:“将相之任,岂可私求。”令寇准很是下不来台。过了几日,真宗降旨,授于寇准使相,寇准入朝告谢,没想到真宗对他说,这是王旦所荐。寇准回来后,感而叹道:“王同年的器识,非吾所可以测度。”
大川之济,舟楫之利。回顾北宋前期的这段太平之世,先后主政中书的除吕端、李沆、王旦外,又有如李昉、毕士安、向敏忠等诸多贤士,俱是一时名臣。在中书省深静的公堂下,这些贤士大夫两两相继,开创了一段君臣同心、朝野太平、经济富庶、政治清明的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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