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初,利用在外地完成一个进修课程后的假期,我返回广州探望双亲。受当时大环境影响,茫然的前途,欠佳的生活环境,还不幸染上肺结核病,自己情绪落寞。
在广州,我去探望老同学张姐,她了解我生活交友情况(包括女朋友青),现在医院任医生。她对我说;“阿青今年医学院毕业来我们医院实习,分配与我同住一房间。我打听过,她还未拍拖,你赶快去找她,看来你还有机会。”
我和青相识于海外一个安逸平和的城市,小学已是同班同学,那时年纪小,根本记不起彼此的名字。升到高中后青的影子开始植入我脑中,圆圆的脸,灵气的眼睛,匀称的五官,梳条长短适度的孖辫,纯情而标致。她爱跳舞唱歌,常登台演出。如此出众的姑娘,引得男生围她而动,有个痴心的男同学每天放学推着自行车跟着青回家,希望能搭上一两句话。当时我只是远远地去欣赏她,没想过要走入她生活中。
五十年代初,海外兴起回国升学潮,青和我不约而同回广州升学,接触交谈多了,感情日进,青春的激情燃烧出纯洁的初恋。中学收生放榜,青和我分派不同的学校,平时靠写信互道思情,周末才见面。
新时代的政治狂热,青年人以争取加入共青团为时尚,我向班上团小组长张姐交上申请表,交待自己历史和朋友关系。为了审查核实,张姐要到青学校团组织了解。青班上团支部女书记来自农村,看不惯海外学生生活方式,加上同性天生嫉妒心理,对青评语坏话说尽,如不好好读书、贪玩,与男生活动多多,爱与港澳侨生埋堆嬉戏。于是张姐提醒我,不要太沉迷男女之情,以努力学习为重,还暗示青用情不专一。对方失实的评价,我没有怀疑,开始疏远青,来信少回或不回,周末也以事忙而婉拒,希望以无疾而终了结这段情。
个性倔强的而用情甚深的她则以高傲姿态来回应,有次真的带个男同学来我家示威,想要刺激我。后来我才知道那男的仅是布景和道具而巳。我入了团,以政治狂热追求取代感情的失落,但青始终珍惜我俩间这段情。
高中毕业后,我到北京上学,青报读天津,她觉得京津相近,寄望感情同样相离不太远。当时我们乘同一班火车北上,凌晨火车到丰台站,青在此转到天津的火车,我在月台送别青,她一个人孤零零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们同班北上的同学早已在火车上约定,第一个星期日在天安门旁中山公园相聚。那天全部同学都来了,大家开心地照相留念,同时也互相诉说对北方天气生活的不适应。M是我中学女同学,她就读的学院与我的学校同在德胜门外,常约定一齐前往旧同学聚会,慢慢地培养出感情,乐意进一步交往。
国内反右运动开展,M要加入共产党,出于政治的偏见,容不下我这个有海外关系家庭“成分不好”的男友。一个严寒的冬夜,M对我发出分手的要求,中断我们间的交往。
大学毕业后我一个人默默地随着建设大西北的队伍踏上征途。当年因自己政治上天真,我失去与青共有的初恋;今天报应来了,M以同样理由甩开我。想来我真是个大蠢蛋。人远在西北,我失去与旧友的联系,也无从得知青的讯息,只好在怀念中默默祝福,愿她没被时代冲击而倒下。
分别六年后终于在广州与青联络上,她寛容大度接受我迟来的认错和道歉。还要请我到珠海广场华侨大厦吃晚饭,她说自己有外汇收入,有侨汇证,在那里可以吃到价廉美味的食物。
青还是那么可爱,活泼马尾发型取代孖辫,人变得更成熟。她的落落大方,显得我的拘束。饭后,她带我参加华侨大厦内跳舞晚会,拉我下舞池共舞。青感触地说:“识你多年,才第一次与你跳舞。”我们相谈了一晚,将分开六年生活的空白填上颜色,再尝甜酸苦辣的滋味。
青在天津生活半年后,因病退学返广州养病,同时她下定决心集中精力,复习功课,准备再考大学,终于进了医学院,苦读六年,刚实习完毕拿到毕业证书。她半认真半开玩笑说:“本姑娘以专心读书为理由,声明未毕业一日不谈情说爱,一位追求我的男友还在等。我毕业了,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嫁给他了。”我知道我不能再次失去青。
第二天,青来到我处,给我安排一个治疗肺结核病的计划,带来针筒开始为我在屁股上注射抗生素,我有点难为情不大愿意,青温柔地要我乖乖地半躺在床上:“别孩子气了,我当医生,什么未见过?”。青还我带来进口特效药,要我依时服用。在青的关怀抚慰下,我身体很快得以康复。青让我获得新的生命。
不久,青要离开广州,她原是侨生身份,放假时都可以出国探亲。如果入职工作,转为国家干部,再难有学生待遇,决定要走了,她答允一定等我,还说失联六年仍能再相爱,暂时分开一下算得了什么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没多久我以自己的方式穿越天罗地网的空隙,到达自由世界与青相拥在一起,延续我俩永恒的爱。
初恋最纯真,重拾初恋,宽容和爱的融合,更是件妙不可言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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