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悦来店》、《能仁寺》是八本《儿女英雄传》中精彩的两析。此剧原为清初文康写的小说,清末李毓如根据河南才子狄郁(号杏南)所编梆子剧本、整理成为京剧余玉琴“福寿班”的本戏之一。当年余玉琴演十三妹是武旦应工,以武功见长,是踩跷演出。此戏后经王瑶卿重排,融合了花旦腔调、刀马旦架式表演,不再踩跷而改穿彩薄底(快靴)。
故事是:安骥之父安水心出任淮阳县令,忤上司被参,需六千两银子赎罪。老仆与安骥携银三千两自北京城出发,误雇了驴夫白脸狼、黄傻狗运财,二贼私议害死安骥,被何玉凤听去。何玉凤至悦来店见安骥,安却疑惧何玉凤欲劫己银。……安被驴夫诓离出店,误入能仁寺,被恶僧捆绑。何玉凤踵至,弹打恶僧,救出安骥与寺中被掳女子张金凤。
女主角何玉凤(十三妹)扮像是穿红色打衣打裤、战裙、扎腰巾子、戴风帽、插面牌,身背刀、弓、弹囊,英姿飒爽。她旷达洒脱、乐于助人,进悦来店内盘问安公子的一番对白,显露北京人丰富的语言特色。而安公子相反,是个没出过远门的书呆子,谨守“逢人只说三分话”的原则,讲起话可真够别扭。例如,何玉凤问半天,安骥只有虚话,何玉凤干脆说白了:“你想想,我与你,是萍水相逢。刚才你也说过,咱们两个人哪,又是男女有别。今儿个我即刻来问你这些个话哪,想必我心里头有我的事情,你就该据实相告啊,才是你的道理不是。怎么,问了半天哪,跟我一味的支支吾吾离离奇奇的,你把我当作什么样儿看待啦”。
“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十三妹热诚、安骥闪躲,两个人凑不到一块去。固然安骥心有急事,不易信任别人,但何玉凤一身女大王的穿戴,也是令人望而生畏。这多少就像秀才遇见兵,各自着急而产生戏剧张力。
戏总要演的不露痕迹,才有真实感,有那个真的味道出来。在台湾,全才旦角徐露不但戏演的好,更懂“戏理”--戏是让人喜闻乐见,而不是嚼不动的铁板。当一个戏过分强调主题、强调目的、强调什么文艺为政治服务,那就在逼人啃铁板,编剧程度可说拙劣不堪。徐露的见解高许多,她认为戏所以有主题、有情节,它们目的是给演出者一个引子,使演员交代出人生的各个不同情境,而让观众得以品尝到人生的各种“情味”。
徐露用三出戏《悦来店》、《得意缘》、《贩马记》来比较说明:“戏曲的“主题”和“情节”经常不是紧密相关的,像是《悦来店》、《得意缘》,都是以“报仇”为主题,《贩马记》不那么明显,但也强调冤狱平反,可是报仇和平反的过程并不是剧情发展的主轴重点,《悦来店》里十三妹和安公子性格的对比以及对情感的态度,《得意缘》里的闺房之乐和语言趣味,《贩马记》里一对新婚夫妻的进一步认识与心灵的进一层贴近,这些才是主轴,才是重点,至于报仇平反,只不过是引出情节的引子而已,戏要的就是由情节带出的“情味”。可是大陆很多戏就死扣着“主题”,尤其是“报仇主题”,像刘秀荣、张春华的《十三妹》就抓紧了仇恨斗争的主轴,一意渲染平反的过程,从头到尾剑拔弩张,结果反而了无余味”。
徐露深入戏中三昧,戏是以“心灵”为重,是对人性产生深刻认识,涵蕴着精神的交流。如她说《悦来店》里十三妹和安公子性格的对比以及对情感的态度,《得意缘》…《贩马记》…等,乃其有各自不同的独特“情味”。如果硬生生按报仇主题进行,那有什么可看的?杀人报复、恐怖教训使人堕落畏缩而已。每每中共的戏剧或电影,就是急吼吼某种意识型态的贯彻,人物身负沉重任务、满嘴党八股(腾飞不忘挡中央-艾未未),却没有真实的自我。更可比做一个特务,永远偷偷摸摸,因为听话,所以没灵魂。你说这样的剧中人会有什么真实感情?没有个人“情味”的美,只有集体呆滞的丑。矫揉、机械的言论,使人呵欠连连,简直的又贫又厌。贫,不断重复同一个主题;厌,呲牙裂嘴、虚张声势。以前演戏最忌贫瘠加上洒狗血,中共却拼命颂扬,还说是“又红又专”,长期下来,剥削人的品味成为残忍、低贱。
中共专让好人受害,旁观者不由陷入恐惧。詹世辅(1919-1968)富连成科班丑行之天才,与李世芳、毛世来合称“童伶三杰”。与侯喜瑞合演《普球山》饰窦氏、与尚小云合演《昭君出塞》饰王龙很精彩。而与毛世来合演《小上坟》饰刘禄景、《小放牛》饰牧童更是巧妙。贵在他使丑角受人敬重,表演不脏不贫,不俗不厌。然而在文革中他被迫害至死,怎么死的?没人敢追究,只有“很惨”两个字。
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安骥涉险江湖,十三妹见他是位好人,就愿意帮助他、救他。而在中共吃狼奶的社会里,好人只有等着被迫害、被吞噬,哪里还有情味,只有可怕的魔性横行。见义勇为的维权律师,例如高智晟,被冠上“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坐牢,生死不明,仅传说他被酷刑虐待的“很惨”。人们如果都像高律师或十三妹有颗救人的心,中共邪灵即刻灭尽。